一
那天，我和鄰家婦人在小區廣場聊天，說起陳年往事，她眼角泛淚，情緒激動。
她講的是很早以前的事了。那時她在鄉下，丈夫在城里上班，偏又婆媳不和，婆婆不肯為她照看孩子。她邊拉扯著小孩，邊風吹日曬地種著幾畝農田。有年春夜，她守在麥田澆地，旁邊小兒躺在地頭睡去，月明星稀，四周靜寂，她心里滿是驚恐。提心吊膽地澆了一夜，天亮時，還差一塊農田沒有澆完，卻被村里惡人中途把水截去……她埋怨婆婆的不近人情，又咒罵那惡人，言語間滿是委曲和怨恨。
可是，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，那些傷害她的人早已忘得干干凈凈，她怎么還在心的一隅，不停地用別人的錯誤傷著自己的心？
我勸她，還是忘記吧，心里老裝著憤怒，不開心的只有你，有時原諒別人也是放過自己呀。
為防她再鉆牛角尖，我又說，你不是特別喜歡寫作嗎，不如發展下這個愛好，寫好了，我幫你投稿。
她破啼為笑。幾天后，果然拿了篇文章給我，我投到一家企業內刊，很快就發表了。
大概從那時起，她寫作的興趣越來越濃，一見我，就和我討論文章的寫法，再也不提以前的傷心過往，我開她玩笑，“一顆70后文學新星冉冉升起”。
她開心地樂。
生活有時就是這樣的一面鏡子，你和她握手言和，她報你以和顏悅色，清風明月；你揪著過去的苦痛哀哀不放，她給你的是一片陰郁的天空。
二
我去市場買水果，聽到有人問那個大大咧咧、舉止豪放的女店主，怎么不見你老公啦？
剛才還粗聲大嗓的她，神色倏忽黯淡下來，幽幽地說，你這輩子也見不到他了。
問話的人愣在當地，不知她這話是什么意思？
她一開口，眼淚就落下來，他得了急病，從發現到走，不到三個月……
呀！那可是個好人哪，怎么會這樣？！問話的人連連感嘆。
可不是怎地，俺那口子老實本分，在礦上上了十幾年班，從沒有拿過公家的一針一線，他走得太急，讓人接受不了。她邊說，邊摘下眼鏡，擦那吧嗒吧嗒流下的淚水。
我在一旁同情地望著她，我沒有想到這個能干的風風火火的婦人，竟然有這樣傷痛的經歷。
正說話間，有顧客大聲地詢問水果價錢，她立即應聲，動作利索地戴上眼鏡，唇邊綻開一抹微笑，轉身和那買家熱情地說話，讓人根本看不出，就在上一刻，她還沉在悲痛之中。
后來和她漸漸熟了，我夸她堅強，她說，人活著總要往前看，不能退縮，雖然做生意累，也沒有幫手，但通過我努力，倆孩子能安心上學，一家人平穩生活，我已很知足了。
多么溫暖向上的生活態度。
在苦難面前，她不消極也不放棄，而是默默地在生活的土壤里埋下一顆希望的種子，用堅韌和樂觀慢慢地澆灌它。我相信有一天，她的世界里終會開滿幸福的花朵。
三
新是我久未謀面的老同事。
有天遇到他，我們站在街角說了一會話，我吃驚地發現，這么多年過去了，他始終沒有什么改變。
還是生活的不快樂。
他好像常年戴著一副灰色的眼鏡片，視線所及處盡是陰暗潮濕。他氣憤地對我說，某某人真不是東西，為人華而不實，虛偽透頂；他說誰誰誰也不是好人，某年某年曾經怎樣得罪過他；他說生活真是太沒意思，工作無聊，薪水又少，而年齡大了，人生也沒有什么希望……
我站在他的對面，感受他傳遞過來的那些負面情緒，很有些憋悶的感覺。我想勸他，可又不知從何處勸，他的不滿是那樣多，從哪一點著手？
這些年，新總是在氣呼呼的，好像生活的愛好就是煩惱，全世界也都在虧欠他。他看不見生活的美，也感覺不到掌心的幸福，一任灰暗的情緒燃燒生活的熱情。
其實我一直好羨慕他。一份圖書管理員的工作，終日暢游書海，與書香為伴。妻子又非常能干，包攬了所有家務，一雙兒女在外地讀大學，乖巧懂事，從來不讓他費心。擁有了這些，還有哪些不滿足呢？
他缺乏的是和生活握手言和的那種心態吧，他不肯給生活一個笑臉，生活看他也別扭，如此兩兩相厭，又哪有快樂可言？
我想告訴他，試著以一顆淡泊平靜的心感受生活，你會發現一切遠沒有你想得那么糟糕——花在開著，鳥在唱著，親人在愛著，時光在徐徐地行著，你身邊的微幸福真的有好多。
文/鄧迎雪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