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里的陽光在午后透出一絲暖意,隱約嗅到春天的味道。女兒已經放寒假,正坐在桌邊做紙模型,那也是我喜歡的“哈爾的移動城堡”。我換了一身衣服,你抬起頭看了看說,上衣搭得不合適,我又換了一件,你又說耳環需要換一副,我終于收拾停當,站在門廳看向琳瑯滿目的手袋,等著你指向其中一個。然后我會輕挽美包,靚衫美裙地下樓,只是走向家門口不遠處的那家咖啡館,喝杯東西享受會獨處的時光。
因為女兒和先生今天都在家吃飯,六點我會準時回家,準備前一晚你們在家庭菜譜上點好的菜。女兒會淡定地留守家中,從小到大你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,因為誰也不能剝奪媽媽獨處的自由。但在你需要我相陪的時刻,十八年來我從不曾錯過。
在沒有女兒的前二十幾年里,我忙著徜徉青春,以為人生的圓滿來自我自己的見識與努力??珊鋈挥辛四阒?,從不做家務的我居然也為了你的營養,親力親為地買菜做飯,之前缺少耐心不喜歡孩子的我,晚上會抱著你唱搖籃曲,沒玩沒了地講安徒生童話。但我不會為孩子的用品趴在電腦前海淘不停,不會和別的家長討論孩子的特長和擇校,不會因為孩子冷落先生的溫存時刻,更不會放棄我自己的下午茶。我會請媽媽陪你半天,而我和先生去看場電影,會讓鐘點工打掃廚房和洗手間,會為了身材在斷奶后用近乎絕食的方式拼命瘦身,更會繼續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。
上小學的女兒轉過三次學,在北京、廈門、上海之間輾轉,朋友都覺得我沒必要帶著孩子奔波,我也看出過幼小的你開始時并不適應,但還是堅持帶著你走過陌生的城市,我只是想讓你明白并且接受,改變是生活的常態,而你以后的社會更是如此。你很快就和我一樣愛上了那些城市,從博物館到美食街,從校園到圖書館,我們彼此分享又彼此陪伴,彼此長大又彼此鼓勵。
我一直在用我的方式告訴女兒什么是成長和堅強,我從不認為生活會有什么起跑線,更沒有純粹輸贏的人生,每個人都會選擇不同的路。而我已經帶著很小的你走了很遠,你早已不會輕易被生活里的改變和風雨嚇壞。
如今我的正職是全職太太,不再為了生計去做事,但還是折騰不斷,因為我要做給女兒看,任何時候媽媽都有獨立養育你的能力。我想要女兒將來成為什么樣的人,我現在就要成為那樣的人。
我在朋友圈中被稱為“辣媽”,因為都說我過得不太像個媽。女兒說,辣椒都以斯高維的高低去判斷其辣度,而我則是“生化武器級別的辣媽”。先生也說,女兒是我生命里最大的奇跡,因為在他眼里我是個活在童話里的女子,世事不懂純真任性,人生看起來也毫無規劃。女兒卻帶得聽話乖巧,自信獨立,清楚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。
被別人問起秘訣,我不知道如何回答。從小到大女兒沒上過任何特長班,喜歡手工、機器人、四驅車,還有各種圖紙里拼裝創造的樂趣,我就買了好多紙模型,家里甚至可以拼湊出一個“樂高”的小型博物館。喜歡參觀博物館,我就帶著女兒跑遍我們能去的每一個。沒有讀過補習班,小學就近上自己上下學,中學和大學自己喜歡那一所,就自己去考。
我是讀著冰心散文長大的一代,她點燃的那盞《小桔燈》溫暖過我的童年,也讓我的少年時代滿目《繁星》,多年以后女兒考入的就是冰心曾經就讀的中學。校園深藏在京城古老的胡同里,拂面而來的是濃濃的文化氣息,女兒每天的穿行都是跨越繁華與滄桑,面對碰撞與矛盾,經歷變遷與選擇,我覺得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豐厚的經歷與得到,所以我一直為女兒喝彩。
記得女兒和我討論高考志愿時,突然問起我的校訓,我這才覺得養大90后孩子不容易,畢業二十多年后還要背校訓:“養天地正氣,法古今完人”。你這才說起你要報考的大學校訓:“養青松之正氣,法竹梅之風骨”,異曲同工相輔相成,原來你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追尋媽媽青春的腳步。
你的高考志愿表簡單到只有兩所學校,一個是你想上的專業排名最牛掰的重點大學,一個是普通大學還是你喜歡的那個專業。我說,如果你考不出專業要求的高分又不接受調劑,就極有可能整整跌落一個檔次。你說,你只上這個專業不將就其他。我說,那好吧,既然你有夢想你就去捍衛它,生活更像是一盒你喜歡吃的Guylian巧克力,吃到最后的結果往往是出乎意料的,你選擇你承擔就好。
高考第一天的下午,我帶著女兒逛購物中心,導購好奇穿著校服的你怎么沒上學,我說你剛結束高考第二科。我們早已習慣在別人驚奇的目光中笑逐顏開,因為一直以來有人會說你是我的妹妹,我的朋友,甚至是我的同事,就是沒人說你是我的女兒,你一度要掛個牌子才和我出街,上面寫著“她是我親媽”。
上大學前你問我還需要做什么準備,我看著你依舊嬰兒肥的臉說,你至少要瘦身20斤。于是你每天在家里的健身器上消磨三個小時,終于在報到的前幾天,抵達了我說的談戀愛需要的體重。是的,我的寶貝,你已經到了戀愛的年紀,就需要做好準備迎接愛情的來臨。
你已經十八歲了,以前每次考完試我都站在校門口等待,然后看著你笑顏如花地跑向我,跟我說要去哪里吃好吃的?,F在則換成你在大學門口等著我,然后看著我依舊身姿妖嬈地跑向你,你會請我去某個最好吃的食堂,用獎學金給我買好吃的。有一天,我和你漫步校園,捧著你給我買的珍珠奶茶,你忽然發現我腳上鞋帶開了,絲毫沒有猶豫就蹲下去為我系鞋帶,你背著書包,人來人往里,好多人回頭看著我們。那一刻我忽然釋懷,養育就是這樣一個過程,你長大了,有了自己的世界,但我們之間愛的臍帶始終存在,兩頭連著的是我們的心。先生的錢包里放著我的照片,我的錢包里放著你的照片,而你的錢包里放著我的照片,這就是愛了,可以繼續,又可以傳承。
90后的你,終是沒有讓QQ、微信、游戲超越對學習、對生活、對自己最基本的責任。上了大學后你忽然又變成真正的學霸,期末平均分超過了90,每個成績點你都要爭,因為你說你已經長大,以后要去國外讀書,看看不一樣的世界。欣慰之余我也慢慢了解到,所謂母女一場,只不過意味著我和你的緣分,就是這一生要不斷目送著你的背影,漸行漸遠。
孩子對于我的意義,不是我的私有財產,不用為我光耀門楣,不用替我傳宗接代,更不用為我養老。我有幸參與一個健康而美麗的生命的成長,讓我有機會和你同行一段,讓我有機會付出和欣賞。
世間最美不過,你已長大,我還未老。
文/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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